生而为人，我很抱歉。
李凡临终的时候也就四十多岁，作为一个人，他是成功的：顺利大学毕业，就值于不大不小的编辑部，收入还可以，独身是因为自己已经过了为爱冲动的岁数。但作为一个成功人，他显然是不够格的：混过去的学生时代，不高不低的薪资待遇，有一搭没一搭的梦想。就连做咸鱼他也不是最咸的那条。
突如其来的一场意外让他父母离开了人世，举目无亲的情况下李凡对生活也失去了兴趣。
“先生，这里一共有七百万，您确定吗？”
李凡准备把所有保险所得和卖掉房子、奢侈品的钱全部捐出去，自己净条条的离开人世。
“都捐了吧。那个……有个事可以麻烦你们吗？”
“您说。”
“那个……其实我得了绝症，也没什么亲人。我想托你们在我死后把我骨灰撒进海里。”
业务员低头想了想，看看单子又看看李凡，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：“先生，不好意思，我们基金没有这样的业务。”
“没事，没事。”
“不，说实话。来这里的很多都是希望升值，或者暗中交易，或者出去顶个善人的名头。像您这样无私捐出这么多钱的还从来没有。您放心，如果公司不同意，我自费也会将您的骨灰撒向大海。”
走出基金会，李凡觉得太阳如此的刺眼。“这世道已经变成这样了吗？”李凡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，无论是抠门还是记仇或是别的什么，他都觉得自己算得上蔫坏的那种人。
料理完后事，李凡觉得轻松了不少。曾经他和母亲很认真的讨论过这个问题：“为什么现在自杀的人那么多？”
李凡觉得，可能以前自杀的人也很多，只是消息不畅通，也没有媒体在挖掘新闻。因此死了就死了，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态，这种事传上几个村就了不得了。只有大人物自杀才会在报纸上出现一下。
其次就是以前的人是选择死亡“舍生而取义者也”，直面死亡这种事是相当恐怖的，要有真正的毅力才能做到，他们深切的理解死亡的恐怖才不会轻易选择自杀。而现在的人不是选择死亡，而是从别处逃离到死亡而已，他们不了解死亡的可怕，只是觉得现如今的一些事情承受不了，干脆死了吧。因此有考试失利自杀的，有小生意赔了就自杀的，还有各种各样的理由。
人是吃五谷杂粮、家畜家禽的，吃野生动物多了的都会得古怪的病，何况那些吃钞票、吃古玩、吃良心、吃人肉的？
李凡觉得自己自杀是挺对不起父母的，毕竟父母很反感这样的人。从根上来说，李凡也算是天主教，教义是禁止他这样做的。
“还好我信的不虔诚……不过这样也不会上天堂吧。”李凡嘟哝着在街上走着。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去死了，但是他不知道怎样的自杀能不给别人添麻烦。而且为了小姑娘能找到自己的骨灰，还是要找一个“便利”的死法。
李凡本来想学电影里面伪装成他杀的自杀，可是这样会给刑警添麻烦。在公共场合死就更不行了。开煤气的话如果有路人点烟，那也是很麻烦的事情。作为一个编辑，李凡最向往的死法就是被书压死。但是这样太疼了，而且这样真的很给人添麻烦。想想管理仓库大爷的神情，李凡就放弃了这个想法。
找了个公园，李凡平躺在草坪上，仰望着蓝天白云。打开手机，淡绿色的屏保上显示的时间是一六年四月五日下午两点半。合上手机，李凡惬意的躺在草坪上睡了起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睡醒的李凡尝试睁开眼睛，但眼前一片漆黑。李凡不知道是睁不开眼睛还是外界就是那么暗。尝试动动身体，结果就像鬼压床一样动弹不得。
“放轻松。”李凡在心里告诫自己，同时尝试动肢体末梢。恩，手指能动，脚趾能动，舌头能动。虽然有种脱力的状态，但勉强还能使唤。舌头能动就表示眼皮动是真的反应，那就是外面的确很暗。就在一筹莫展之际，李凡脚下有了光亮。
李凡被别人拉了出去，接着就是倒掉起来大屁股。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子，但理论上来说他现在应该哭。随着李凡的哭声响起，医生和护士都松了一口气。
护士把李凡身上的血迹洗净，裹上柔软的白毛巾放进了婴儿床里面。
李凡这才有机会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。看上去是一家大医院，浑身疲软无力，再加上刚才发生的事情……李凡不得不承认重生这种极度狗血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。
李凡很好奇自己是怎么死的，没有任何痛感就死掉了，李凡总觉得这是一个梦。可刚刚医生打屁股的疼痛可是真的，这和清醒梦里面打自己的感觉完全不同。李凡思前想后也只能认为是天主怜悯自己，想让自己重活一次打消轻生的念头。
李凡偏过头看看邻床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也在看着他。李凡笑了笑又把头扭了回去。
啊，好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啊。李凡想知道自己与社会脱节了多久。一路听来，他确定这和汉语完全不一样。重头学习语言恐怕会要了他的老命。
对于这一世的父母，目前为止李凡只能说：没有实感。就像多年未曾谋面的亲生父母突然找过来一样，哪怕明确知道对方是真的，可就像陌生人一样不知所措。
又过了一会，护士过来填单子。小小的名牌写好了被卡在护栏上。趁护士出去，李凡挣扎着拨弄名牌，好不容易看到了，上面写着医院名字，父母的姓名最后一排写着2017，4，5，2：30。
李凡第一次体会到了全世界通用阿拉伯数字的好处。虽然不知道这里还是不是自己的那个地球，也不知道这个叫不叫阿拉伯数字。但是自己真的认识。
放下心来的李凡安心的睡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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